俗世中人,好文字。

郁郁冷青

我第一次收到文学的震惊,是从《银河铁道之夜》开始。那确实是一片星空,我读它时目光涣散,白纸黑字泛成一片星星点点。直到最后的惊愕,我却以为从未开始。两三天后我试图重读,却也只是徒劳而已。

我一直在怀疑,这本书究竟是应该这样读的吗?那样心不在焉的神态,却好像在内心深刻地意识到它的美,而等到脱出迷宫,却又茫然不知所踪了。也许是我沉湎俗世,不值得一本童话,所以那样的姿态,确实也是我所能有的,最好的姿态了。

我想这世间的美,大抵也都是这样一副模样。仿佛是一片空茫,但却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那确实是有着什么的。明明没有任何情绪传达,心灵里却回荡着层层叠叠的美的呼喊,等到离去时,却又什么都不剩了。美而无情绪,世上确实是有这样的东西吗?那样纯粹的美,竟然是能被人类所识别的吗?还是被神秘掩盖住了躯壳,所谓纯粹,背后也只是虚妄呢?我不能保证所有人的缪斯都是这样,只是有一点,她们一定会显出某种冷淡与残忍,专门为了烘托神秘感,使众生为此所惑。

叶芝爱上茅德·冈,大概也是如此吧。人类都厌恶黑暗,却爱追随神秘的恐怖。

如果一个艺术家愿意把自己心爱的作品献给芸芸众生中的某个,那个人一定是他毕生所爱,甚至于为了他,甘心在报纸上登出贬低自己的言辞,用这样寒酸的装饰包裹绮丽的珍宝。

当然,这样的艺术家是叫人羡慕的,谁不想在尘世也拥有一处栖息之地呢?而如果没有这样一份对俗世的爱,艺术家就难免显得寡恩而吝啬了。因为无所谓名誉,便不肯将最好的作品交与世人玩赏,因为不在意情义,便不愿轻易叫艺术苟且。我怀疑这世上伟大的艺术家,会否在死后将自己最美的杰作带走,因为一旦想到自己的作品,耗费无尽心力而创造的生命,会在自己死后被无视双眼睛打量、批判,盖上这样或那样的烙印,便连心都要皱缩起来疼痛。临死前对它们最后的爱抚,就像是老父亲看着刚刚长成的女儿一般。所以这不奇怪,透纳死后,人们才在他的工作室里发现他埋藏已久的杰作,甚至于代表了他人生中一个阶段的作品。

在艺术家里多得是安静工作的人。因为那作品也是无声的,不敏感的人便觉得相较画家和雕塑家,文学家们总要更热情,更通情些。诚然,读一篇散文不过半刻,读一篇小说不过一夜,在这样长的时间里,作家似是在无休无止地聒噪了。然而我某回,亲眼见到了曹文轩先生,才惊觉其缄默与木讷。一个作家,在书中曾经那样热络地与我交谈,但其实不过是叫我错听了给别人的情话而已。然而当我识破了其冷情的脸眼,伤心便是愚人才有的行径了。

所有流传下来的作品,描写的无一不是地狱的模样。一切欢乐的情感,在当日便早已消耗殆尽了。远离人群索居的艺术家们,都徘徊在过于萧索的路上,不为了去哪,没有人问路。

他们所结,不过一颗琉璃,郁郁的,泛着冷青,在没有星光的夜晚,寂寥地一闪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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