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世中人,好文字。

脉脉

人,终究是太过保守的动物。在懂得光明以前,与黑夜相生的时节总是更多。人类的眼,仿佛是颅骨上无比突兀的洞了;不规则而又圆滑的边缘,是灵魂挣扎太久而留下的痕迹。我从祖先那里继承这光荣而桀骜的遗产,如同握着稀少的珍馐。

然而我的全身,终究也留下太多无灵的器官,因为如此,我始终无法认得世界的全貌。如果向前,就无法追寻后方的光亮。我们是在时代里向前了,但会否也有由未来溯行到过去的生灵,于某个时空的间隙,朝我露出微妙的笑脸?这是我难以窥见的风景,因我仅有的一点通灵,也只在眼窝的洞眼里闪烁,露出一抹异色的灵魂。

稚嫩而不完备,却足以让我骄傲了。世界映在我黑黑的瞳孔,而我正是从这里的缝隙朝他窥探。偶尔,灵魂会不安分地向外招摇……

这是生命与死寂无休止的博弈。千白年来我们死去又复生,世界看到这一双双、一代代的瞳孔,也会否能识别出其中微末的差别?

他是否看见我的瞳孔,看见其中他自己的倒影,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变迁,染上我自己灵魂的色彩。然后在深深处一闪,便熄灭为灰烬。

记忆会被蛀空,而逻辑也会腐朽吗?只留下的感觉,我也未曾敢深究。因为它如海市蜃楼,经不起一点触碰。被时光的棒槌轻叩,便散作尘土。世间往事被情感所左右,原来那样经不起推敲。人类在世界深黑的脊背上留下的划痕尚如此脆弱,何况那留在柔软、柔软、又轻飘的心上的情感。等有一日我梦回,也许会留下一朵惊愕的水花,由绽放开始凋零。

难留,是岁月轻易带走的。有人不去深究,但也总有人一步一回头地挽留。这其中有佼佼者,决心成为宇宙般广博的人物。迄今为止我们迈步其上的废墟遗迹,都是他们努力的成果。众生在其伟岸面前缄默了,然而自然的伟大,又是何种模样?在我们诞生的伊始,世界尚未被形容词包覆,我们说:这是伟大。然后从自然那里传来回声:

伟大,伟大,伟大……

人类将世界置于掌中,世界不发一言。

还有人试图冥想。坐在毡垫上,揣测,又模仿世界的模样。仿佛很安静,却又眉头紧锁,心中总不免掀起激烈的涌动,发出悠长的吐息。如果只放任思绪温柔地沉浮,一会儿便落入无梦的睡乡了。而我们以为是与世界缠斗正酣,却又一次一次被灵魂所困。世上人用冥想挖掘出的,总是自己的颜色。这样的事不显现出来,可见世界大都不温不火,最汹涌的海存于我的颅骨。

于是我便细微地发声。我想渺小也不一定是件坏事。我依仗生死,才能无所顾忌,因为有遗忘,才有逃离尘世的理由。人的生命要衰弱,年轻时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。结束时,也许会为失去叹息,但绝不为恐惧哭泣。人所追求的,从来只是长生,而不是不死。

世界脉脉而默默。而人类所以为人类,总要比他更加聒噪些。越过一座山头,便要将这无主的土地据为己有。世界从不与我们计较,也许我们终究是属于他的。而世界的眼,因为太过巨大与沉默,我们早已忘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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